如果我能给妈妈写封信的话……

3 月 27 日

星期日

在她笔记本的第二页上，小圆画了两列表格，表头分别标有 “洗澡” 和 “不洗澡”。

在 “洗澡” 一列中，她写下了 “身体干净会让我感觉更好”，“小焰不可能让我到外面去洗” 和 “这里通风不怎么好”； 在 “不洗澡” 她写下了 “草莓香皂”，“不像食物，洗澡并非必需的” 和 “也许气味会让小焰离我远点”。

小圆咬了咬笔头，划掉了刚才那一项，在 “洗澡” 一栏中补充：“如果气味让小焰远离，我和她说话的机会就更少了”

毕竟，小焰看起来并不邪恶。她的确疯了，但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法，不是吗？有一些疾病总是先恶化，再好转。如果小焰有这样的问题，她可能已经在开始自愈了。如果小圆可以帮她一把 —— 如果小焰同意去看医生的话，自己就答应安分点……

要是她有某种特殊的精神病学天赋或者别的什么能够帮助她了解小焰的病情就好了！说到底，小焰居然幻想像小圆这样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女孩会被危险盯上真是不可思议。

她突然又想到了一点，赶紧在 “洗澡” 一栏中补充：“如果我得救时看起来脏兮兮的，我的家人会很担心的” 她想起了以前看到的新闻报道图像，比较那些被绑架儿童的照片：被绑架前他们眼睛炯炯有神，面带笑容；与被绑架后变得头发蓬乱，表情阴沉，阴郁不安形成对比。当然，仅仅几天她还不会变得那么糟糕，但她希望父母发现自己被绑架的宝贝女儿仍然健健康康后能够得到一点安慰。

现在的情况是五比二赞成淋浴。但她仍在犹豫着，一想到要用那种草莓香皂她就直犯恶心，更不用说在那之后还不得不穿上那些精挑细选的服装。

小圆最后看了一遍表格，然后从记事本上撕下那一页，带着它进了浴室。当她快速淋浴时，纸片在下水道漂流，碎片慢慢软化成纸浆。当她的整个身子被彻底擦干后，便用一条蓬松的毛巾裹住自己，脸红了。

---

敲门声在台阶上回荡，差点把小圆吓得从床上摔下来。“晓、晓美同学！” 她慌手慌脚地爬到楼梯脚下。

小焰站在上面，外面明亮的灯光映衬出她的剪影。她仿佛没有注意到到小圆把发霉的校服换成了蓝黄条纹衬衫和短裤。“鹿目圆，我时间比较紧，有什么需要给你带的吗？”

小圆的脉搏开始加速。她一直以来的反抗是否让小焰重新考虑对她的态度？即使是与外部几乎没有的联系总比完全没有要好。“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和今天一样，明晚六点。”

“那好，不过我不需要任何东西。”

“好吧。你看过电脑了吗？”

“没怎么看。” 小圆结结巴巴地说。她检查了它的时间，甚至做了一些徒劳地尝试去连接互联网。之后她还放弃了自己做午饭，无论你怎么称呼 —— 当你在下午吃一天中的第一顿饭。

“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游戏，” 小焰说。“玩玩看。”

她没有说再见就关上了门。

---

当小圆的手开始抽筋都没能通关辉夜超契约 Z（Kaguya Super Contract Z）后。她推开鼠标，站起身，绕了房间一圈。

走路去学校一直感觉像是一件苦差事，就算是去商场或拜访她的一个朋友，这也算不上什么有趣的旅行。小圆从来都不擅长锻炼：她精力充沛，但身体缺乏协调性，也没有强大的力量或优秀的瞄准能力。但现在有种躁动不安正逐渐吞噬着她，不知怎的，她意识到这是对运动的渴望。

但有一件事让小圆对这游戏感到放心：她并不喜欢这种总是让她输的复杂的策略游戏，而小焰为她提供的几乎所有东西总是根据小圆的喜好 —— 她喜欢有戏剧性故事的视觉小说和界面漂亮的手机游戏。

但最起码它还真有点可爱：竹笋在屏风周围冒出；你点击它们来 “契约”，它们就变成了美丽的 “公主”，你还可以拖动它们来对抗邪恶的 “影子”，它们会自动用 “月光” 来击倒它们。但如果一位公主用尽了她所有的月光，她自己就会变成另一个影子，而你必须契约另一个公主并与之战斗。

在公主用完之前，她在每一轮中都坚持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游戏似乎没有其他任何内容，第三轮之后她就失去了兴趣。

没有了游戏欢快的背景音乐，房间的寂静让人感到窒息。她在疯狂地踱步中停下来，找找电脑里有没有音乐，当她发现一份被排列好的所有她最喜欢的偶像的歌曲列表时，她尽量不感到害怕。

她加载了一张充满活力的 Mars Reiko 专辑，然后重新回到节奏。

---

3 月 28 日

星期一

小圆再次开着灯睡觉，毛绒玩具和被子把她的脸遮住，但不至于把她憋死。当她醒来时浑身筋疲力竭，但这并不影响她想出了一个计划。

现在小圆一定被报失踪了，警察已经展开了搜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她，但她也可以帮助他们：请求小焰偷偷向她母亲传一封信，即使小焰不会亲自传达，她也会在短信中巧妙地暗示绑架她的人的身份。

她所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她变得狡猾。

她试图记住小焰上周五在课堂上是怎么写她名字的。“晓美（暁美）” 有 “美丽的日出” 这一意思，“焰（ほむら）”…… 那是平假名，但你也可以用汉字写成 “火热的心”，不是吗？她能把它写成一封普通的信而不看起来很奇怪吗？

她趴在被褥上，在记事本的一页顶部空白地方上潦草地写下想法，每写几个字还要吃一块巧克力蛋糕。仅仅一块便足以让她精神振奋，又不会让她得胃病或高血糖。

你不能因为一块巧克力蛋糕而放松警惕。沙耶香警告她。

我绝对不会。小圆向她保证。

早在六点钟之前，她就撕下了这一页，把它藏在她的被褥下。当敲门声响起时，她正在另一张纸上画满可爱的图画（穿着长袍的太空公主和戴着宽尖帽的魔法女巫）。

紫白相间的制服看起来是刚洗过的，她手里的点心看起来刚出炉。小焰切下一块吃掉，然后把剩下的部分递给小圆。蓝莓馅并非她最喜欢的，但仍然很好吃。

“如果你愿意，就坐下吧。” 小圆颤抖着说，招呼小焰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床上。

小焰带着水晶般的优雅地坐到了座位上。小圆顺着余光发现黑发女孩的裙子和蝴蝶结完好如初；也许她换了另一套制服？小焰是不是沉浸于 cosplay？

小圆舔了舔手指上的果酱，而小焰有节奏地将剩下的糕点切一块吃掉，剩下的放在盘子上。她似乎全神贯注。小焰头也不抬，突然开口：“你要笔记吗？”

“什、什么笔记？” 小圆被吓了一跳。

“上课时，我准备了一份周六和今天的笔记，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复制一份给你。”

“你还要上学吗？” 小圆的嘴里还含有嚼了一半的点心。

“当然，如果我不这样做会很可疑。”

小圆目瞪口呆，这个家伙在把她关起来的第二天，居然还敢在小圆的朋友面前露面……

她捂着嘴咽了口唾沫，脸红了。要狡猾，记得吗？别管它，表现友好点。

“如果你在失踪的一个月里没跟上学习，没有人会责怪你，” 小焰继续说，她对此似乎浑然不觉。“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勤奋的学生，而例行公事可能会让你感觉更好一点。”

最糟糕的是，小焰说得对。虽然小圆喜欢假期和因天气不用上学的日子，但跳过她本可以完成的功课的想法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我…… 我想要它们，谢，谢谢你。”

直到现在，她都没怎么注意扣在小焰手臂上的盾牌。它应该是为 cosplay 而精心打造的配饰，上面被细细打磨，同时蚀刻有奇怪而复杂的图案，但她认为它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道具。当小焰从它下面取出一个系有紫色挂绳的 USB 驱动器时，小圆意识到它可能附有某种小袋子。或者它是空心的：一个隐秘的地方。除了最狡猾的扒手之外，任何人都偷不走里面的东西。

挂绳像响尾蛇的尾巴一样缠绕在 USB 驱动器上，它从小焰的手中滑落到桌子上。“你可以把笔记复制到这台电脑上，” 她说着站了起来。“不用着急还，我还有很多。”

“晓美同学！” 小圆叫道，和小焰一起跳了起来。“你能帮我再做一件事吗？”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会给你带来任何你需要的东西。”

“我并不需要什么东西；我只是想给妈妈写一封信……”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哽咽。利用小焰的怜悯可能是一个聪明的策略，但前提是你得表现得非常自然。

“你知道我必须先检查它，” 小焰似乎表现出了她最大的同情心。

“当然！我不会透露我在哪里！我会告诉她我和朋友在某个地方那里（也许在海滩上，她会提到黎明时海上火红的太阳有多么美丽）！我只是…… 她会认为我被绑架或被杀，她很害怕…… 爸爸和达也君也是……”

小圆的视线在不断游动，她甚至没看到小焰的点头：“你可以写，但不要说你在哪里，不管是真是假。我明天看你的时候会检查。如果需要重写，我会告诉你原因…… 如果合格，我会安排你的家人去拿。”

---

在复习代数笔记的中途，小圆被早乙女老师在课堂上透露她失踪的消息所震惊。仁美肯定哭了；沙耶香大概一笑置之，大声说小圆大概是在玩什么恶作剧，下周一就回来，不用担心，现在她玩得怎么样？

一副充满活力的快乐外表，内心却可能潜藏着巨大的痛苦。谈到上条君时，沙耶香的笑容有时令小圆惶惶不安。

电脑屏幕在她眼前不断闪烁。她把熊猫小姐抱在怀里，直到涌出的那几滴泪水干了很久才继续。

---

3 月 29 日

星期二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担心，但请原谅我还不能说发生了什么，但我保证我平安无事。虽然我已经很想念爸爸的厨艺了，但我保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你们可以让我的朋友和早乙女老师知道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当你们想我的时候，请用你们桌上美丽的合家照安慰自己，尤其是那一张当我们在黎明时分在沙滩上玩耍时的照片。我保证会尽快回家。

我对你们和达也君的爱，

小圆 ♥

她把这封信通读了三遍，考虑它是否最终可以被送出去，或者注定要成为散落在地板上的一堆皱巴巴的草稿中的一员。但当她看向时钟时，这个问题就变得毫无意义 —— 小焰随时都会来。

她的父母已经对达也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到了能够理解姐姐失踪意味着什么的年纪了？他一直都活在温室里，生活在家人的呵护之中。在他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学校旅行和在外过夜意味着她总是消失又会重新出现，可没人向他解释为什么；或许他认不出这次不一样了。

或许为了不吓到小孩子，没有人会告诉他实情。小圆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了解死亡。最好不要这么快让一个小男孩认识到这些。

这次小焰没有带食物来，只有第二个 U 盘，她一言不发地放在桌子上。小圆把折叠的纸条推给她，仿佛一个女孩用一封情书来表达暗恋。小焰还没来得及检查，小圆就脱口而出，“晓美同学，请…… 告诉我一些事情。你说我有危险，对吧？难道我不应该知道为什么吗？”

“这很复杂。” 小焰毫不犹豫地说。

“那就说简单点吧！” 小圆央求着。“我知道我并不那么聪明，但我敢肯定如果我试一 ——”

“住嘴，” 小焰厉声说。她仍然面无表情，但她的声音可以让爸爸的种的所有番茄瞬间冰冻。“你和我认识的任何人一样聪明和敏锐，鹿目圆，甚至比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要更优秀。你不能自卑。”

小圆低下了头。“哦，好的。”

小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开口道。

“你已经看到我有某些…… 力量，” 她抚弄着信的折痕说。“我可以在你眼前传送自己。”

“是的。” 小圆不情愿地承认，但如果她没见识过的话，她仍会一有机会就想对付小焰。

“这是魔法。”

令她惊讶的是，小圆发现自己点头了，这显然不可能。但凭空消失更不可能，魔法显然是最好的解释。

“我是魔法少女，在科学无法解释的战争中作战的士兵。我还有其他能力。”

“读心术？” 小圆脱口而出。小焰似乎总能看破她的一切，甚至可能破坏她狡猾的计划。

小焰露出了一丝惊讶。“不，但这是一个很好的猜测。”

这很容易猜到，小圆想要抗议。但她不希望小焰又认为这是在贬低自己，所以她咬着舌点了点头，希望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所对付的敌人叫做魔女，它们诱导人们进入它们所谓的结界里，然后吸食他们的生命力。”

“所以我…… 我有来自魔女的危险？”

“不，你处于一个更可怕的危险之中，一个叫做孵化者的生物盯上了你。”

她说这个名字的方式让小圆不寒而栗。“孵化者是干什么的？”

“明天我再解释。” 小焰打开了信。

她几乎一动不动，小圆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

最后小焰开口：“你父母的桌上里没有你在海滩上的照片。”

小圆爆发出一声高亢的笑声，让她自己也觉得很痛苦。“你、你在说什么？当然有！” 她喋喋不休，声音沙哑。“你真能开玩笑，晓美同学！你对我家里面了解多少？”

小焰如此平静地看着她，以至于小圆有一个疯狂的时刻想知道她疯狂的虚张声势是否凑效了。也许，只是也许，小焰如此超然于正常的人类反应，是因为 ——

“你怎么能认为自己不聪明？” 小焰说着把信递了回去。“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但你低估了我对你家的了解，虽然是因为失算，而不是愚蠢。”

出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小圆颤抖的双手抱在胸前，仿佛拒绝接信就可以逼迫小焰送出去。她无法想象小焰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机。这种伎俩太明显了，她太着急了，完全毁了机会，妈妈会一直守在电话旁直到天亮，而爸爸则不得不控制自己，以免在达也能听到的地方哭泣……

小焰还在说话。小圆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对不起。”

“重写，” 小焰重复道。“我会在半小时后回来拿我能接受的一个版本。”

---

最终的、没有任何提示的重写是用了比之前更潦草的笔迹：字倾斜得很厉害，而且光是为不弄脏纸就花了很大力气。小圆在小焰回来之前振作起来，祈祷它不会花太长时间。

小焰只扫了几秒钟，便将这封信塞进了她的盾牌。“你玩游戏了吗，鹿目同学？”

“游戏？” 小圆结结巴巴地说。小焰是在指责她试图玩另一个把戏吗？这封信很干净，真的很干净，她只想把它送到她的家人身边……

“电脑上的那个，” 这个卡通化的名字在她冰冷的声音中听起来很奇怪。“辉夜超契约 Z。”

“哦！是的，我玩过了，” 小圆说，绞尽脑汁地想多聊些关于这一个新话题的东西。“这…… 很难，我……”

“如果你能赢，” 小焰打断了她，“我会让你早点自由。”

话音一落，她也懒得上楼，直接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