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你会回来！你保证过！

4 月 2 日

（续）

“你为什么想知道愿望？” 小焰问道，鞋跟在台阶上发出咔哒声。“有什么东西在和你说话吗？”

“晓美同学，只有我在这里。” 小圆哀怨地说。“怎么可能有谁跟我说话？”

“回答问题！”

小圆从楼梯脚下退了回来。“没有谁。只是我自己猜的。当我们谈到愿望时……” 有没有巧妙的话语方便描述这些吗？说的太多可能会再次逼走小焰。“…… 你…… 心烦意乱……”

小焰挥手让她坐下。她拿出另一个 U 盘，漫不经心地扔到桌子上，尽管它差点砸在小圆的头上，但最终稳稳地落在了桌子上。黑发女孩坐在小圆对面的地毯上，举起了一盒樱花草饼。

小圆的嘴不由自主地开始流口水。

“我没有动过包装，” 小焰说。“但如果你愿意，我无论如何都可以先试吃。”

“那 —— 没关系，” 小圆说。小焰大概知道粉色甜食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之一。这是一种善意，还是试图收买小圆的好感？这不好说。但这当然并不意味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吃它们…… 只要小心点。

小焰瞥了一眼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要我给你打开吗？”

小圆脸红了。“当然，谢谢。”

她默默地等待小焰撕下塑料包装，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她才能催促对方说出更多的信息。小焰将硬纸板一一揭开，仿佛不是在拆无论如何都会在几分钟内被扔掉的简单包装，而是在打开一个古老的宝箱。小圆发现对方的长筒袜中膝盖的一部分被刮破了，尽管对方的膝盖看起来没有问题。在小焰穿的校服长筒袜和布满了菱形图案的紧身衣之间，这还是小圆第一次看到她的膝盖。

当小焰将樱花草饼递给小圆时，她们的手指互相触摸。小圆立刻感到内疚，因为她会用这盒甜点换一分钟的互相接触。

“愿望是孵化者常用的诱饵，” 小焰开门见山。“它会为你提供一个愿望。你能想象到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要求。”

小圆仍不知道孵化者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如何描绘如此强大的东西。一个画面闪过她的脑海：一座黑暗的高山被呼啸的狂风包围着。她不寒而栗。“它真的那么强吗？”

“它一点都不强壮，” 小焰嘶嘶地说。“它的受害者是拥有神秘力量的人，它只知道如何激发这股力量。虽然每个愿望都有代价，但它从不是要付出代价的人。它甚至没有向她们解释。”

她没有详细说明。小圆啃着一块草饼，想知道这是否就是她的提示。

“它是个狡猾的骗子。” 小焰现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排练一部被忘了一半的剧本。她的目光聚焦在远离房间的某个东西上。“它引诱了勇敢和聪明，坚强和纯洁的少女们。更可恶的是它在她们最脆弱的时刻来到她们身边，你需要更强大的判断力和理智才不至于被蒙蔽。” 她仍然看向别处，继续说道：“你现在知道一些了，鹿目圆。如果在你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出现在你面前，并提出让你回家的协议，你会有任何犹豫吗？“

“也许我没有，” 小圆承认。“可是，晓美同学……”

小焰沉默了，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说孵化者是邪恶的，因为它给了一个虚伪的选择，” 小圆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根本没有给我任何选择。”

黑发女孩紧张起来。“选择是生还是死，我已经知道你喜欢哪个了。”

“既然你那么确定，那为什么不老实问我呢？” 她的腿因长时间坐着而酸疼起来。无视沉闷的悸动，她颤抖着继续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和你共度时光了，你还记得吗？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你本可以向我展示你的力量，马上警告我……”

“…… 把你破碎的身体抱在战后的残骸中，因为至少我的手是干净的而感到高兴？”

声音背后的锋芒让小圆闭嘴了。

小焰继续说下去，苦涩已经缓和了下来，但只是缓和。“你的生命不值得为了我而放弃。就算我已经答应在适当的时候给你自由…… 你能不能诚实地告诉我，鹿目圆，你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回到家人和朋友的身边，即使你要和孵化者签订所谓的交易？”

小圆的胸口紧绷着，努力不脱口 “会的”。“你、你还没有告诉我愿望的代价，晓美同学。”

“它夺走了你的灵魂，” 小焰平淡地说。“你只剩下因你的愿望所唤醒的魔法。从那时起，你除了独自进行不为人知的战斗之外，你唯一的命运就是死亡。”

只剩魔法……“晓美同学…… 你……”

小焰几乎是谦虚地点了点头。“我许了一个愿，成为了魔法少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对！” 小圆爆发了。（这可能是赢得你同情的伎俩，妈妈的声音指出。看着小焰被撕裂的长袜，她不管不顾）“你不应该放弃，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朋友们相信你，即使你不能…… 力挽狂澜…… 也许你们也可以阻止孵化者…… 还有其他魔法少女，对吗？你们都在同一战线……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

小焰看着小圆起伏的肩膀，没有受伤的手紧握着，灼热的泪水模糊了粉发少女的视线，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我所有的朋友都死了。”

不顾自己，不顾一切，小圆试图握住小焰的手。

“对不起，鹿目圆。” 小焰小声说，不等对方回答就消失了。

---

蒸汽从被快速注满的浴缸中升起，在镜子上蒙上一层雾气，舒缓了她浮肿、酸痛的眼睛。

小圆心不在焉地做了一个伸展运动。右臂放在胸前…… 左手肘贴在头边…… 右膝前倾…… 把左腿举到背后…… 她把它们都还回给体育老师了吗？大概。那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今天还是上学日？

突如其来的混乱让她头晕目眩。她只穿着内衣就冲出浴室，无视赤脚下冰冷的瓷砖地板，直到记事本日历的网格填满了她的视野，她才屏住呼吸。周六，就在那时。

她用颤抖的手划去了另一排日期，敦促自己不要因为时间的变长而惊慌失措。毕竟，它们只是她不得不经历的日子，即使在她出去之后也是如此。

尽管如此，她在最后一次划下之前就几乎将目光移开了。

---

4 月 3 日

星期日

当她拆开绷带时，小圆发现她的手酸痛而酥软，但不易随便动一动就再次流血。熊猫小姐在两只兔子的旁边，看着她在床上按摩乳液，然后再把瓶子放回去。

大熊猫紧随其后接受护理：前一天晚上她在上面哭过的地方，它柔软的白色皮毛被盐渍弄得僵硬。在重新阅读了标签上的说明后，小圆在水龙头下弄湿了一只备用袜子，坐在封闭的马桶上，轻轻地擦拭着熊猫小姐上的污渍，就好像她在擦达也柔软的膝盖。

我还是不信任她，她内心的沙耶香抱怨道。她的故事也太精彩了。她把你演得太好了。

小圆没有回答。

---

小焰从楼梯上下来时，她正坐在床上，阅读着科学书中指定的章节：这没有多大意义。她还没有得到的一个 U 盘可能有解释。

小焰没有带来新鲜的食物，而是带着一个垃圾袋，她把房间的垃圾桶里的垃圾倒了进去，然后走进浴室，短暂地从视线中消失了。当她重新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垃圾袋已经不见了。

“有什么需要吗，小圆？” 她问。

小圆一直盯着她的书。“我…… 我不知道。”

这回答似乎让小焰感到困惑。“你还有其它问题么？” 她试着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吃不下这些东西？我能给你带来别的吗？”

“我想要更多的红薯，” 小圆承认道。

她从余光里看到了小焰的点头。“我明天带一些。还要什么吗？”

滚开，小圆绝望地想。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了。我无法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把它们搞糊涂了。

“不用了。”

小焰没有离开。“孵化者找到了你的朋友：美树沙耶香。她很受诱惑。她相信她可以为某个人牺牲任何东西。”

那肯定是恭介。小圆不太了解他，但仁美在车祸发生前就已经和他一起上过很多音乐课，沙耶香和他又是一对青梅竹马。自从住院以来，沙耶香就在竭尽全力成为男孩的黄金骑士。很容易想象她会为了他而许下一个神奇的愿望，即使她事先知道代价。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她，” 小焰说。

不用谢她！内心的沙耶香哀号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小圆乖乖地默默点头。

“你是…… 一个善良的人。” 黑发少女此时已经快要结巴了。这是多么的真诚，可小圆一点儿也不知道。“它可以让你…… 变得脆弱…… 但这是你最好的品质。”

小圆什么也没说，小焰转身要走。她再次踩着窄鞋跟上楼梯，没有突然消失。小圆用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深深戳进了米色兔子的脑袋里，指头发白，小圆咬着她的舌头，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

---

4 月 5 日

星期二

书砰的一声摔在墙上，掉下来，书页拍打着。

小圆盯着它，喘着粗气，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稀里糊涂的。当然是她的胳膊扔了它；但它更可能是通过她所感受到的所有控制力，靠自己的力量飞过房间。前一分钟她一直盯着小焰的笔记，发现它们不够详细，无法提供帮助，下一分钟，砰！

一种强烈的道歉冲动席卷了她……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迷失：你以为自己会向谁道歉？！

一时冲动，她抓起她刚吃的盘子，那盘子里的新鲜红薯丁还带着橙色的条纹，它像飞盘一样划过房间，从浴室的门框上弹了回去，然后在它降落的水泥地上疯狂地旋转。

有什么关系？谁在乎？没有人会指望她被锁在这个可怕又可憎的时间胶囊的假卧室里还能跟上课程的步伐。可能会注意到的人只有小焰，可就算将这些房间拆成狗窝，也不能像她对小圆所做的一切那样令她心烦意乱。小圆当然就没有理由还得去尊重房间。小圆希望那个绑匪一上街就满身污秽恨不得把自己找个地埋了。

她跳到可怜的教科书上，抓起几张纸，满意地撕开书脊。又一把出来了，还有一把。皱巴巴的纸团像爆米花一样在空中飞舞。她砸了几下落在她身边的书，把书脊当作临时球棒，然后把整团东西砸到一边，不管它落在哪里。

它有帮助。感觉很真实。比她感觉的更真实…… 哦，她感觉这一个星期实在是太久了，也许永远也不会结束。

毛绒动物玩具落地时太轻了，尽管她用拳头握住了猴子松软的四肢，做成了一个棍棒，这让她的疯狂行动做起来更方便。她拿到冰箱里的第一个东西 —— 生菜头 —— 像一个保龄球一样在绿色的墙壁上欢快地飞来飞去。她抓起它，跑到楼梯的顶部，在她疯狂的即兴游戏中寻求重力的帮助。

等她筋疲力尽的时候，她的双马尾早就松了。一条淡紫色的丝带被丢弃在楼梯中间，而另一条仍然勇敢地紧贴着她的肩膀。但很快她把它拽下来，扔到一边，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狂笑着颤抖着，直到她屏住呼吸，眼睛湿润，头发自由地飘过枕头。

---

4 月 6 日

星期三

小焰一言不语地跨过一堆枯萎的生菜叶。

小圆仰面躺在床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本没有动过的偶像杂志摊开在她的脸上。她没有动，直到一阵陌生的吱吱声，随之而来的是瀑布般的水声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别劳烦了，” 小圆嘟囔着，而小焰则在扫着地上的红薯丁。（她没有提桶。肥皂水又是从哪里来的？）“没关系，不值得。”

“你总是值得的，鹿目圆，” 小焰平淡地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请告诉我。”

小圆闭上了眼睛。

---

4 月 8 日

星期五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把她从床上拽下来。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值得费心的事可以让她离开舒适的毯子和她没有扔掉的几只毛绒玩具的柔软拥抱。

没有什么…… 除了电脑重复六次循环播放同一张音乐专辑。

小圆掀开被子，拂去她早餐吃的甜面包上的碎屑。她很久没起床了，首先该洗个澡吧？这里的空气已经很闷了，她快受不了了。淋浴虽不会比温暖的床更舒缓，但……

音乐播放器又回到第一首歌曲。小圆几乎没有注意到 —— 她只注意到屏幕的一角。

小焰迟到了四分钟。

小圆的心开始狂跳。她感到头晕目眩，喉咙哽咽。只有几分钟，她坚定地想，没关系。

尽管她的坚持，可墙壁和天花板拒绝打破沉默。

她把椅子推到一个角落，趴在地板上，把胳膊和腿伸展到最大的极限。“充足的空间，” 她大声说。“看看！感受一下！和以前一样。绰绰有余，明白吗？”

头晕开始消退。

“她可能在某个地方停下来吃点心，” 小圆继续说道。自言自语显然有点尴尬，她抓住了熊猫小姐在床边探出的耳朵，然后对她说。“或者有不怎么聪明的人向她问路。”

她还不愿意试着站起来，于是便爬过地板来到小冰箱。

“或者也许警察已经抓到她了，” 她继续说，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得到了关于我的线索！说不定他们最快今晚就到了。当他们找到我时，我必须表现得坚强和高兴点，这样他们才不会对待晓美太严厉。”

毛绒绒的熊猫对着她眨眨眼，仿佛在说：我认为你最好不要离开，外面有危险。

“沙耶香认识巴麻美。我会请她帮忙的，” 小圆坚定地说。“我会把有关孵化者的一切都告诉她。而且我绝对不会许任何愿望。至于魔女，嗯，她们一直存在于我的生活中，不是吗？我怎么会比其他人更危险呢？”

如果小焰迟到的原因是魔女……

“战斗可能会比平时花更长的时间。” 小圆尽量不去想象她在小焰的服装上看到的各种各样的破洞、焦炭和其它严重的损坏。“当然，她最终还是会赢。她总是会赢，总是。”

可如果 ——

“我会没事儿的！” 小圆喊道。她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起。“新鲜的空气、无限的清水、充足的食物！她只迟到了六分钟…… 就算她可能会失踪几天，而我还好好的呢……”

杯子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水溅到地板上，沿着水泥的凹陷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直到它漫到小地毯的边缘。一个黑点在织物上慢慢壮大。

一个简短但生动的画面像一条令人窒息的毯子一样落下：她倒在同一地方上，受了伤，没有人帮助她，鲜血在地面上流淌，污染了它所及之处。女孩卧室的精致复制品变成了豪华棺材。

她的视线及时返回，看到秒针划过七分钟大关。

伴随着语无伦次的呜咽声，小圆忽视了踩上水坑而溅起的水花，爬上了台阶。这里相对的黑暗让楼梯间感觉狭窄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当她把手放在门上时，她就像拿到了一个护身符一样平静下来。虽然她感觉不到但 —— 阳光、鸟语和广阔的空间都在外面。

她倒在冰冷的金属上，呼吸着，倾听着。

没有时钟前进，时间拖着它的脚跟，据她所知，也许完全静止了。

然后则是：木板吱吱作响，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你好？” 沙哑的小圆。她咽了口唾沫，又试了一次，这次是正确的喊声，同时敲着门。“你好！我在这！救救我……”

脚步声越来越大……

“鹿目圆，” 小焰低沉的声音说道。“站远一点。”

“你迟到了！” 小圆尖叫着，拳头在金属把手上握紧，她颤抖着。“你说过你会回来！你保证过！如果你要抛弃我，你没有权利把我留在这！”

小焰不得不提高声音：“我真的很抱歉。我…… 耽搁了。这很麻烦，我尽快处理了它。”

“那万一下一次你对付不了怎么办，嗯？万一下次你死了怎么办？！”

“如果我失踪超过 24 小时，我认识的所有魔法少女将会收到有关你的情况的消息，不管她们怎么看我，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带回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圆哀号道。

小焰的回答来得很慢。“你下楼吧，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之后我会尽量解释。”

小圆仍然因愤怒和宽慰而颤抖着，她走到楼梯脚下，但不愿再往后退哪怕一步。她将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为了向自己保证它还在那里。

锁咔哒一声，光芒涌入，所有其他的想法都从小圆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小焰小心翼翼地下来，注意不让肩膀上的身体撞到墙上。

“沙耶香！”